我们歌唱吧

   汽车在凹凸不平的公路上行走，颠颠簸簸，摇摇晃晃，左旋右转，上腾下坠，艰难向前。这山路的峥嵘让汽车变成了拖拉机，龙腾坐在车上如同坐在正在运行的筛子上，感觉到全身每个细胞都在抖动。车上约有一半的人沿途哇哇地反胃吐。一些妇女，那种要死要活的，翻胃纠肠子的嚎呕，揪扯着龙腾的心。龙腾不忍心听到和看到。每当有此事发生，他都闭上眼睛，捂着耳朵，以逃避这种惨烈的场面。

   走了一天，傍晚时分总算到达了目的地——胡润镇。人们终于舒了一口气，总算熬过了一天的磨难。到站后车子就开进修理厂，龙腾的身子也似散了架，所幸的是还没像汽车一样要进修理厂——医院修理。

今天是中秋节，天空晴朗。太阳还没完全下山，一轮圆月像懂得人们的期盼，早就从东面的山头上冒了出来。圆月虽然粉黛未施，乳黄未退，但也透出迷人的乳白色光环。龙腾看见圆月心里立即涌出难于言表的情绪。心里慨叹道，花好月圆真是得讲缘分！

   龙腾毕业出来好几年了。单位虽然在南宁市，但他一直在野外山里从事地质工作，在南宁市呆的时间很少。龙腾有时候戏称自己为城里的乡下人，城里的过客。

   在南宁市呆的时间少，龙腾自然就没有机会交朋友，个人的终身大事也就无从谈起。更何况长期以来一直流行一句话：有女不嫁地质郎，一年四季守空房！几年过来，年近三十岁的龙腾还是个落单的孤雁，在风雨中独来独往。父母焦急，每逢谈起此事，他总是笑笑地敷衍。前天，工会工作的韦姨通知他回去，说有个长得很俊的姑娘愿意与他交往，中秋节时见见面。

   分队领导对中秋节休假的处理很艺术。队长说欢迎大家回南宁休假，没有家的，能找到理由的不影响工作的也都可以回去。龙腾大前天就找了理由跟大伙一道回到南宁。他当时心里美滋滋的，心想着自己负责编录的两台钻机按照现在所揭露的岩石和钻进速度应该还打不到矿层的，这几天可以不用操心守矿。回南宁的前一天，他还去两个机台看了一遍，心里吃了定心丸才放心地走。不想隔一天，一号机台早上就来电传说打出的岩心有异样，像要见矿的样子。龙腾得到通知后叫他们停下来，等他赶到机台后再钻进。他当时即懊恼又兴奋。懊恼的是不能跟未来的对象见面，说不定这个缘分也就没了；兴奋的是这个孔非常重要，对于这个矿区目前的找矿来讲很关键，要是在这个层位下见矿，那将有可能是一个大型矿床。龙腾怕机台把矿打丢了，所以他要赶回去守矿。他跟韦姨说了原委，叫女孩子谅解，改天再约。韦姨无奈地摇摇头，龙腾直到走时都没得到姑娘的回话，一路上他的心情非常郁闷。

   地质分队设在胡润镇上，驻扎在镇医院腾出的房子里。龙腾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分队，他计划在分队吃了饭以后就进山去。驻地里只有厨房里的老邹、司机老王和几个刚毕业的学生。

   老邹见到龙腾就笑着问他怎么才回去中秋没过又回来了。龙腾含糊地应声着。老邹说他们已经吃过饭问他是否要吃饭。龙腾让老邹下碗面条说吃了要进山去守矿。

   老邹边给他下面条，边啰啰嗦嗦说刚回来不休息，这么晚还进山危险、累坏之类的话。

   龙腾没有理会他，径自走到自己的房间去放好行囊，同时将相关图纸打开仔细查看矿区该段的地形地层情况，并准备好进山的地质包。从房间出来时，老邹已经将面条煮好，正从锅里舀出往碗里装。龙腾拿好筷子站在老邹一旁。老邹说别急还有苕子没做。龙腾说这样很好，加油盐即可以了。待老邹将面条装进碗里，龙腾就端过来，稍拌油盐就扑哧扑哧地吃起来。

   老邹叹了口气，就忙别的事去了。

   待龙腾用过晚饭，司机用吉普车把他送到一号机台人员住的地方，他与机台的人员见面后跟机台当班的一道上山。

此时，圆月已经施过粉黛，洁白明亮，高高地挂在半空。机台较远，在山顶上。山路狭小，沿着山势蜿蜒。龙腾他们一字排开，借着月光和手电筒的光，他们向黑黝黝的山顶爬去。

   约摸一个小时，他们到了机台。个个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虽然很累，龙腾丝毫没有休息之意，直奔岩心箱去。机台人员帮他把装有岩心的岩心箱摆开。

   龙腾拿起箱里末尾的一节岩心用手电筒照着仔细观看，心里一阵激动。岩心确实变了，他读懂了里边的内容！见到标志层了。他又顺着岩心往回查看，发现这个层位已经穿进十多米。这个层位按理快要打穿，如果有矿打穿此层位下面就是矿层。龙腾心里想。

   “打，往下打。”龙腾激动地跟机台人员说，“要注意取芯，1米1个回次。”

   全机台人员听了龙腾的话后就立即行动起来下钻施工。

   趁机台人员忙着下钻，龙腾走出机场，沐浴在皎洁清冷的月光下。

   远处，月光普照下的山岚逶迤连绵。墨绿色的山峰烘托出圆月的明净。近处，长满绿树宽阔的山谷流水淙淙。各种夜虫的啼鸣此起彼伏，偶尔还能听到当地有名的飞鼠的呼叫声。

   山谷虽不安静却很宁静，虽聒噪却很恬静。夜光下龙腾面向山谷静静地享受着夜的静谧。今晚他将不能入眠，直到见到矿为止。

   很快第一个回次打完取芯。龙腾转进机场内站在一旁观看，心里揣着一种渴望。岩心取出来了但没见矿。

   接着，第二个回次也没见矿；第三个回次也没见矿；第四个回次还没见矿……

   龙腾这时心里渐渐焦急起来，也越来越倍感煎熬。真是梦里寻它千百度，难啊！

    …… ……

   第十一回次终于打到矿了。机台人员像呵护婴儿一样，小心翼翼地将矿心一节一点地在岩心箱里摆好。

   此时凌晨已过，月光雪白，夜如白昼。龙腾激动地走出机场外，对着原野长嚎，打开快要窒息的胸腔。分队两年来辛勤地信息收集、综合研究、苦苦追踪，日思夜想今天终于追索到它了！

   这时，机台一位师傅走出来递给他收音机，说收音机是他看场时带来解闷的。矿打到了，他现在可以放心地听听收音机，解乏解闷，今晚是中秋节。

   龙腾接过收音机打开，从收音机里流出《大约在冬季》的歌曲。齐秦伤感的声音立刻穿透了龙腾的心——你问我何时归故里……，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龙腾很有感触，但此时他不伤感。他内心深处正涌动着一股热流。他突然感觉此时从天上流淌下来的月光很美，很温暖。他想，假如月光能装盒，他定会将今晚此地的月光装进盒子里保存，将来作为见面礼物送给那位愿意跟他走一生的女孩！让她也看一看大自然里难得一见，这样美丽的月光。

   机场里这时有人合着节拍跟随齐秦一起唱起来。一个，两个，不一会全跟着合唱起来。

   龙腾转进机场说，大家的歌喉不错嘛！这歌我也喜欢，等一会儿我们集体来一次如何？大家立即说好。

   龙腾说唱完歌再干活。

   大家立即响应。

   收音机里的歌曲很快播完。龙腾说，我们一起到场外去，面对山谷唱，如何？大家说好。大家随即走出场外，龙腾说今晚是八月十五，不，现在是十六了。我们一起唱首歌就算过个节吧。已经有心上人的唱给心爱的人听，没有心上人的唱给家里人听，大家说好不好？

   大家说这个提议好。

   于是，在龙腾的引领下，机场的全体人员面向山谷重新将《大约在冬季》的歌曲唱起来，夜虫为他们伴奏，歌声虽然伤感，魂牵梦绕，流露出对亲人的思念，但歌声更加铿锵有力，久久地震撼着山谷……